【凯歌】二重唱(2)

*拖至世界末日
*其实还在讲去年的事
*真人向

前文:1


*
要聊‘无聊’,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胡歌思索这个问题时恰逢四月太阳最好的日子。初来的新鲜感比想象中持续的更短,几乎要在浑浑噩噩中消失殆尽。他日常发神经找王凯聊一聊“四月像什么”这种明显没事找事的问题,实际上并没有指望王凯回他什么。

但那人就是有冷不防地给他来个意外的时候——在他翻书的空档,王凯秒回他:四月如歌。

哇靠,肉不肉麻。胡歌啧啧丢开手机,嫌弃了没几秒又捡回来,干脆地骂了一句“矫情”,没加标点符号。

好像他自己不矫情似的。

但他意识不到自己后来的心情多好,大概从这矫情的四个字里品出了一点明媚的味道。手上的英文资料白花花晃了眼,只看得见春风得意和如歌般飘浮在空中的轻快。

在这得意与轻快中,他成功煎烂了一锅韭菜盒子。



胡歌拎着他的粘锅站在水池边上,怀念起王凯给他煮的水饺。胃部引发的怀念倒不是因为王凯的厨艺多好。他俩在这方面可谓半斤八两,居家快熟的饺子面类是王凯的拿手活,而胡歌更擅长于折腾菜谱一类的玩意儿。

他们在食物上不怎么挑剔,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还能凑合地喂饱对方。

“可怜喂不饱自己啰!”胡歌对着菜香四溢的锅咽下口水,麻利地从橱柜里翻出方便面——带一点儿辣的那种。



“再说一遍你吃的啥?”

逆着身后中午一点多明晃晃的太阳光,王凯的表情看得不太清楚。胡歌跳下床一把拉上了窗帘,重新捧起了王凯试图怒瞪他而皱起的大脸——屏幕上的大脸。

王凯演戏的时候颇有些气场,可这种气场对胡歌不大见效。他自有他的绝招,扯着嘴角腆着脸,答非所问地结巴着:“就吃的……那啥呗。”

“这礼拜第几盒了泡面了,啊?”

“哎你说我有什么用啊,拍戏的时候不是家常便饭吗。喔唷,你吃的就好?”

“你要是在拍戏我还不说什么了。”王凯掀开身旁的被单,不耐烦地侧过身来,手机屏幕跟着抖动了几下。

凌晨的疲态在王凯脸上尽显,吐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拉长了气音。“别瞎琢磨怎么捣腾了。买个锅,随便炒点什么,怎么简单怎么来。你上次折腾那什么沙拉,是吧?可别为难自己行不,那玩意儿你能吃的好我把‘王’字倒过来写。”

“嘁,笑话冷不冷啊。”胡歌听着那边快沉到胸腔里的声音,困倦和睡意的嗓音化成软绵绵的一滩水,从屏幕那头流进心里,荡漾出一波柔软的爱意。

他有些讨好地不想跟他争下去了,“困了就睡吧,再两个小时我就去上课了。”

“嗯。”王凯嗯起来鼻音很重。被角遮住了他的下巴和嘴,微微仰起的脸放大了舒展开来的眉眼。他的眼睑刚合上几秒,复又打开来盯着胡歌,“你今天睡了几个小时?”

“五个多钟头吧。”胡歌不显眼地摇了摇头。他始终不大习惯一觉能睡八个钟头的日子。突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花,简直比花钱还来的痛心。

“还可以,”王凯又闭上眼,“比上礼拜好多了,继续努力。”

哦呵,真是岂有此理了。胡歌想。

他原本还想卖点失眠的惨痛,被这句不负责任的鼓励堵得有点无语。不是他想诟病这些有的没的,‘努力’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怎么努力?不如你教我啊王凯。”习惯地对屏幕挑了下眉,挑完才发现王凯没在看他。

“教你还是帮你啊?”话里遮遮掩掩的一点笑意就从眼角挤成几道小沟,王凯捂着被子闷闷地开口,“牺牲一下睡眠帮你我还是挺乐意的。”

“王凯同学,你这水平的思想觉悟是要被开除粉籍的。”

“胡歌同志,你这欲擒故纵的聊骚方式是要被日的。”

“操。”胡歌不出声地骂了一句,“能不能行啊。哎哎你别动来动去的,我头晕。”

动来动去的人没理会他。王凯翻来覆去了半晌,看样子是笑出了个舒服的姿势,长吐一口气难耐道:“得,你好好看书,我睡了啊。”

“啊。”

就这样了啊?那好吧。胡歌憋憋嘴没有动。

他眼前只剩一块手机屏幕切割出来的天花板,被壁灯染了一片昏暗的橙黄。王凯显然是已经把手机甩到一边了。

要不要这么果断啊。



太果断显得过于无情了,王凯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胡歌有些气闷,但仔细想想又气闷的没底气。说不上多了解他,不过有时候看清别人比看清自己要容易得多。

他对王凯的感情从来都很复杂,隔着一片海,什么都听不到。王凯叫他的名字,胡歌,歌歌,风太大断断续续地就破碎在无岸的海水里,深不见底。

胡歌知道自己的不确定性是真的,甚至不浪费力气去否认这一点。摇摇摆摆地荡了小半生再让自己上岸,忽而整个世界都在晃。他知道自己此生可能真的再经不住一段感情的时候,正巧在失眠中为自己构造这个春天的计划,只是他和王凯都心照不宣地无视其中的缺席的那一项。

无数个疯狂的计划里,是没有王凯的。



胡歌在三月的一天一声不吭地离开。绝对意义上的一声不吭。既没有和关系亲近的朋友打招呼,当然也没有告诉王凯。你瞧,他还分得清亲近的朋友和王凯的区别。

半个月前他的同居对象先一步进了剧组,此后像是被寂寂无声的冷空气吹灭了所有的热情。王凯单方面的没有消息让胡歌愤愤不平地不想理他——很孩子气的——连原本该告别的的话头都不用再斟酌了。

这样离别居然容易了许多。胡歌在机场看着窗玻璃外飞机的起起落落,巨大的轰鸣声传不过来,只在他胸口震耳欲聋。手里的书翻上两页,合上,又翻上两页,再合上。一个话题始终停留在提问上,还没来得及看到作者要如何展开讨论。

然后他实在忍不住拿出手机,上下机械地滑动,装作不经意。“不是为了等你消息好伐。”胡歌心想,是我对手机有瘾。

上瘾就不是什么好事,他应该关掉手机,砸了,彻底消失。多么适合他。玩失踪的又不是只有你王凯。

想想而已,他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胡歌要到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才隐隐觉着仿若踏出了生命的半个战场。另外半个其实远远的还有十多个钟头让他后悔,他却是不胆怯的。

但手指在划掉关机的那一刹那,心像提早从几万英尺的高空坠落,没有声音的呐喊。“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走了。”

好像是不知道的。胡歌叹口气,果然没有默契啊!又一把将手机塞进包里,仰躺在座椅上。



早些时候有人说春晚那首歌真适合他们,原因是默契。说这话的人显然没有考虑到当事人私底下更不愿示人的那一层关系。胡歌还记得录音师告诉他,可劲儿往上唱!不用担心,王凯的低音hold着呢!

那位录音师一定意识不到自己点破了什么。胡歌当时被耳罩夹在一个隐秘的空间,空不见底的无声黑暗里只听得见自己在电容麦前控制得很小心的呼吸。音乐在他头顶,王凯在他耳边。

你可要抓得住我啊,王凯!那时候胡歌咬牙切齿地握拳,像水中快要溺死的人窒息地等待救援。什么时候都得抓住,千万别放弃……



飞行中的轰鸣是万千不舍的共振。他好像才意识到长时间的失眠原来只是一段关系的瘾突然发作,缓慢却致命。

慢性毒药。

讲起来似乎要灼伤五脏六腑,从里头烧起来。

可能烧到肺了,胡歌异想天开,要不然那一呼一吸的困难是怎么回事呢?真可怕,这瘾大概是戒不掉了。他扯开薄毯罩住脑袋,烧吧,烧空了也就好了。




*
私人行程的一个好处是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的身份,但接风洗尘一个也少不了。胡歌时刻想提醒自己不要从一个圈子逃到另一个圈子,只随意约了几次酒,都是在晚上。躲在某个不出名的酒吧角落碰碰瓶子,聊聊人生。

他是扯着个人就能聊到人生哲学上的,本想多请教一下怎么融入当地生活,一不小心就被转移到了人生大事上。他这个年纪的朋友——同性或是异性——还没成家的也就他一个了。一桌人开了个头,大概被胡歌的家人多多少少交代了一些,硬着头皮扯了些成家的现状,最后被胡歌低着眼不说话的样子弄得有些尴尬,只好停了话头。



胡歌是个被挂上招牌的聪明人,挂的太久就很难再拿下来。比如会在适当的场合给予适当的笑容,以防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尴尬。

可麻烦就麻烦在,他刚从一片海域里上岸,从遥远处吹来的大风还在把刺骨的痛往骨子里带,他想短暂地找一处火种,一不留神却被泼了一桶子冷水。

那冷是从眼角开始的,他收不住,只好低着头用嘴角弥补。

接着不知道是谁开的口,“听说你其实和那谁走的很近?”

冷不丁的一声‘那谁’在胡歌的的眼皮上跳了一下,不想太僵硬地开口,于是反问了一句:“哪个?”

“就那个……王凯啊,之前好几个人跟我说。我说不知道,没听你提过。是不是啊?”

“算是吧,怎么啦?想认识啊?”他倒是会顺着台阶下。眼睛一笑就弯成无害的模样,真真能藏得住防备的姿态。又或者提到那个人他就不得不笑。

“认识啥呀,这把年纪又没追星的兴趣。这不就问问,就他们说,你俩还挺好的……嗯,我说挺好的,你懂吧?”

再傻也听懂了,何况人家也没拐弯抹角。

“这都什么人啊,”胡歌轻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冰块撞击的声音脆响,“我这样的你们还不知道啊,谁谁都能好。”

想了想,“是挺好的。”胡歌把酒凑在嘴边,手腕放松地转动,一派无所谓。

他向来无所谓惯了,对付问题总有一套一套的。给出的答案是主观题,由你判断对错或多少。后来他不大听得进其他的话了,酒精把玩笑和真心混在一起吞下去,慢性毒药又烧到了胃。



一群人毕竟不太敢灌他,差不多尽了兴就按时收场,尽职尽责地送他回公寓。

到了公寓门口胡歌盯着密码锁——房东手把手交给他的时候特意嘱咐,千万别用自己的生日。于是胡歌伸出手指熟练地按下了王凯的生日。两遍。门锁内部精妙地转动,滴滴两声算是认可了。形容起来像是有人给你打开了回家的门,不至于空留一座房子的冰冷。

所以胡歌是搞不懂自己究竟想怎么样。他把大门推开就有一阵可怕的安静,如同耳鸣般封住他五感,过了好半天他才能听见隔壁的电视综艺间歇性的爆笑。

屋子里他的东西堆在小小的一块地方,甚是小心。一小部分的瑟缩是连同主人对陌生环境的不信任。胡歌去阳台抽完了一根烟,回屋洗漱之后开始战胜自己的失眠。

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床垫的质感不一样,被单的触感也不一样。当然这些是可以被忽略的,只要有合适的事情用来替代。

胡歌躺着翻之前没看完的书,一字一句看得眼角干涩也依旧没有怎么挪动。他是偶然起身喝了一口水才发现这样根本没必要,大可以长手长脚地翻身过去也不用担心吵到某个人。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东西。胡歌四仰八叉地躺在中间,突然觉得床大得有些浪费,说不定定义为双人床时就是因为缺少另一半的孤单会折射在夜晚的睡眠中。比如他,其实早就用不着一个人的自由了。




*
大洋彼岸的开始还算正常,并没有后来为了躲避“抓胡歌小分队”的紧张感。胡歌按部就班地安排好课程之后,开始着手之前谈好的专栏写作。这算是他逼自己做的许多件事的其中一个,如果有一种方式可以认识到真正的自己,他认为文字必不可少。

可曾经还有人说他装呢。呵!



胡歌每想到一次凯式怼人,都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声。当然,王凯知道他缝缝补补般地写过很多东西。到后来回头去看,时常连胡歌自己都快忘了当时想要表达的意思。大概只能留下一点流动的触感在心底,从胸腔倒回喉间,再打包咽回去。

他就这么对着手机发了五分钟的呆, 最后实在拿那些零碎的字句没办法了,莫名有些怨起了王凯。

说来怨得也不是毫无理由,这完全要归咎于他睡不着的时候随手刷出的一条朋友圈——王凯发了一张路灯的手机照,配上文字“凌晨一点的太阳”。



人有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地自恋起来,胡歌后来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是如何把这句话等同于“我想你了”来理解的。更欠的是他几乎于心不忍地去评论了那张图:一点钟的太阳比你的好看多了。

过了整整二十四小时,他才发现他们所谓共同的朋友,除了用力点赞谁也没敢出来吱声。胡歌的名字突兀地显示在下方,如同宣誓主权一般。

这他妈就尴尬了。胡歌睡醒之后认真考虑过要删掉那条评论,但他没来得及实施。因为王凯很会先发制人地给他发了消息:“那拍给我看看。”

“外国的太阳不一样是吧。”胡歌有些气。

“一样啊,这不是待会就转到你那边去了吗。”

看吧,王凯有时候说话是挺让人无语的。胡歌被不知道哪门子闷气堵得慌,或许是自己离开的事实被王凯毫无情绪地提出来,那颗多情了太久的心仿似被放在了大太阳下,受着光天化日的嘲笑。

“行啊,”胡歌飞快地打字,“那你别睡觉,等着看太阳啊。”

关了微信后就没再管了。王凯就是嘴欠,哪有那么闲!

不过同样是忙,那头是被动的,这头胡歌倒是把自己的每一分钟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但他不会承认这些是为了填满因为过度自由而导致的不安。说到底,他又怎么会不安呢。

那一天中午的时候,他真的走到外面抬头看了看。天光依旧亮的晃眼,但云层太厚,阴沉沉的,不是王凯想要的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算不上好的照片,管他的呢。



再睡不着的时候就连看书也很难看进去了。胡歌拿自己的手机在YouTube上听了几首老歌——为了完成作业——由着一首结束另一首接着播放。他闭着眼构思着歌里的色彩,深棕色到黑白,噪点在眼膜上跳跃。

“画面感”对他而言不算是职业造就的第六感,胡歌对语言的敏感程度远远不如视觉。大脑在一首熟悉的旋律中下意识地蹦出了几个镜头,镜头里明艳的暖色调琉璃般闪耀出一幅幅画面,瀑布倾泻而下。

胡歌睁开眼,有些不大记得那部电影的英文名是不是叫这个。Happy Together。



他在凌晨三点翻出了这部电影,过度失眠使他不住地揉眼睛。其实他已经记不得影片的开头就有这么一段露骨的床戏。印象里最深刻的都是镜头和色彩的艺术感,他当年是把它当成艺术作品去欣赏的,比起来,情感上的理解逊色了太多。

胡歌从没想过重新来看《春光乍泄》的时候,已然跨入了许久以前想不到的禁区。真奇怪,明明曾经认真地探究过演员彼此对戏的表情,看他们某一刻的争吵和哭泣,某一种无法相处的命运。

而非要到对一具身体如此着迷过、眷恋过,才能从那些喘息和拥抱中看到存在已久的爱情。



“其实不像啊,”胡歌闷闷不乐地想,至少他没有这么混帐,王凯也没有。

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放声大哭。他们只有三十多岁无法再勇敢的善罢甘休,一纸无字契约,表明不论谁先离开都无需言明。

但他真的听见他们的声音在全世界飘荡。王凯的嗓音低沉、安稳,同他的一起,分不开彼此。

分不开的时候,也许便不应该多做挣扎了。歌里在唱:I can’t see me loving nobody but you。



胡歌抓过手机打开稿件编辑栏。近年来他还算知道什么叫小心翼翼,除了喝多了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

但此刻他清醒着,没有酒也没有烟,只有砰砰有力的心跳。慢性毒药爬上心脉算不算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也没关系,他一直都是五号病人。

胡歌稳着手删掉之前不知所云的字字句句,换上短短一行字。

那其实是十分欠打的一句话,要说出口也需要全部的力气。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给你一点钟的太阳,把我的影子铐在病床上。好不好呀,王凯?


TBC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抛还是不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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